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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重山 汪一舟个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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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览作品

    展览介绍

    山的本质,是格局。

    “高处不胜寒”,世人往往慕高,但只见山高而不见山之含藏,便陷入绝尘的孤独;大格局者,如连通天地之山,上能穷问究竟,下可滋养万物。以美学家宗白华的标准来说,“高度,深度,阔度”三者缺一不可,屈原的缠绵悱恻是深,庄子的超旷空灵是高与阔,深邃夯实了坚固的核心,空灵令心不执着于表象,这两种力量交织互生出古典文人的格局——用情至深却不可沉溺,超拔万界却无一丝浮气,格局之难也正难于此,唯有抵达色空不异、仕隐不二的境界,方可成就。

    所以,与其说古代中国艺术家在写字、作画,倒不如说是以创作的方式修行自己的毕生格局,所谓“人如其画,画如其人”。而从某种程度来说,宋元兴盛的文人画是最早搞清楚“何为艺术,艺术何为”的艺术现象,在文人画中,形和写实被自觉放在了很次要的位置,“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”(苏轼),写实或乃至画得“美”,都是一种被鄙视的低级技法。无论是马远,夏圭,石涛还是八大,文人画家们前所未有地开始强调“笔墨”,而笔墨的本质是什么?是生命的当下,是一笔之中蕴藏的无限生命修养。这意味着中国古典艺术的超前抽象性,超前意识到了艺术的核心任务,便是如何突破限制,表达每个生命的独特真实感受。而笔墨所蕴藏的抽象之美也不仅是视觉上的“非具象、非写实”,而是一种概括生命、最终超越生命的能力。

    这一从中国古典艺术中流淌而来的抽象能力,是驱动艺术家汪一舟创作的动力,也是他自我选择的难题。自小研习中国传统绘画的汪一舟,对于笔墨的敏感和天赋建立了他最初的艺术自信,直到今天,他依然是一个固执地活在古典文人情怀中的人。这种固执中有对于传统的信仰和迷恋,也有不从众的清高与孤独,虽然早期就已在上海M50艺术园区拥有工作室,但汪一舟始终如其名一般,像一叶游离于众多山头之外的独舟。在上海的当代抽象绘画语境中,在深受西方工业美学熏染的氛围中,他固执地探索着自己的“古典进化”之路,从2000年中期趋于极简的《荷》系列,到近几年持续深入的《山》系列,汪一舟如愚公般处理着自己选择的难题,摆在他面前最艰难的部分是:何以为中国古典格局创造真正当代的艺术语言?何以显化出古典性中永恒不灭的当代价值?

    愚公选择移山,汪一舟选择造山,为何是“山”?每当世界动荡不安,山总是那个收纳我们心灵的乌托邦,阮籍登临山水,尽日忘归,陶渊明悠然见南山,欲辨已忘言,但在避世之外,山是由心而造的一座无限宝藏,带领心灵进入层层的真相。塞尚的后半生隐居于故乡的圣维克多山脚下,用如劈如凿的笔触造出自己心中的“山”,这岂止是山,这分明是凝结塞尚一生所悟的结晶体,在日复一日如禅师入定般地观察中,塞尚用钻石切面般的山体概括了万物存在的本质:不垢不净,弥足珍贵,本自具足。汪一舟也塑造着属于自己的“圣维克多山”,但他的山相比西方艺术家直接映照的自我观念,有着东方艺术家特有的“意在言外”的文人自觉,而这种含蓄的内力必须通过漫长的绘画过程来生成:《山》系列的图式看似简无可简,唯有一条蔓延的山廓构成的庞大山体,但当凝视山体,便会发现无数彼此覆盖、层叠起伏的笔触痕迹,它们构成一波又一浪如海涛般的“韵势”在山内回荡,静中蕴动,动极生静;而为了实现这不急不躁却生机磅礴的势,汪一舟必须耗费极长的时间去反复覆盖、等待、覆盖,每一层新笔触之下都若隐若现着前一层笔触。事实上,新旧交替从来都不是对立关系,而是顺流合一的全然表达,在古典价值观中,每一个真诚的生命痕迹都不会真正消失,而是化为滋养新生命的基因,承接与转化在时间中周流不息,从来没有真正的结束,也就没有真正的开始,无始无终的生命观成为了如山般庞大而静默的频率,无语凝噎,实则万语千言。

    汪一舟在为现代人造一座心中的山,去安放东西驰逐的心。这是一座从遥远的牧歌时代而来,容颜不改的山,但它不再是古典图式中用于移情或抒怀的对象,而是在汪一舟的当代进化中,以直接到无法回避的拉近、对视,以对应情感和呼吸的生生笔触,最终在滤净一切多余的描述后,仅剩下简约的大面积色彩与笔触,概括为当代语境化的“山”,这样的提炼也令山成为了“我”的主体本身,它区别于回忆怀旧式的情感,正如哲学家阿兰.巴迪欧所言:“艺术真理不是感性世界的临摹或者静态的感性表达。”这也道破了当代性的核心:绝非对已有存在的僵尸化运用或借鉴,也不以复原或怀旧之名煽动情感,而是勇敢地直视每一个活生生的当下,并在源于个体又超越个体的共鸣情感中,成为一种持续当下,持续鲜活,持续抚慰的力量。

    “简约”是汪一舟始终追求的艺术语言,他将之视为中国古典艺术发展的必然结果。其中最易令人误会的是,简约其实从来不是一种形式,而是一种方式,乃至生命态度。为何简约?只因明确了自己要走的道路而敢于舍弃,只因无需矫饰而将无限纯化为笔下的有限,简约是一场持续的净化和合一,艺术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消融着我者与他者的界限,“青山见我应如是”,汪一舟的山邀请着每一个渴望归隐的心灵进入,安放自我的节奏,这不是一场逃逸,而是走向本质的超拔与回归——时时常自观,便过万重山。